周豐一路回到了桃縣。
「楊使君說了,不需援軍。」
「狗曰的!」廖勁笑罵道:「這是自信滿滿啊!」
「年輕人總是天不怕地不怕。」黃春輝挪動了一下身體,脊背靠在身後的柜子上,問道:「你在陳州見到了什麼?」
周豐說道:「虎氣!」
「虎氣?」
「是。」周豐說道:「下官想着城中的百姓顧慮多,不敢說真話,於是此次專門宿在鄉下地方。」
黃春輝頷首,很是滿意。
「這一路,下官看到百姓們雖說日子還有些艱難,但有一點,就是大多能吃飽飯。」
整個北疆目前糧食還不能自給自足,還得靠戶部輸送糧食。糧食緊張,會優先保證軍隊的供給,而百姓就只能飽一頓,飢一頓。
「陳州竟然如此了嗎?」
廖勁看着劉擎,「老劉,你在的時候,老夫記得每年都來桃縣哭窮,要糧食。」
「是啊!」
劉擎苦笑,「那時候老夫人稱劉丐。」
「每年戶部給陳州的糧食都是那麼多,去歲還少了五千石,這竟然能吃飽飯?」廖勁問道:「你可仔細問了百姓?」
「問了。」周豐說道:「有個村正喝多了,酒後和下官說,楊使君放話了,誰敢襲擾陳州百姓耕地,便是天王老子,他也弄死了再說話。」
「娘的!合着他滅三大部便是為了耕種?」黃春輝喝了一口茶,把茶葉咀嚼幾下咽下去。
「那村正得意洋洋的說,鎮南部叫囂的厲害,上次兵圍臨安城,卻對周邊村子和田地秋毫無犯,便是被楊使君嚇破了膽。」
「從軍呢?」廖勁問道。
「家家踴躍。」
「為何?」
「楊使君弄了個忠烈祠,專門供奉那些戰歿的將士,且每年都會帶着官員親去祭祀。」
「文能安定地方,安撫百姓,勸耕得力。武能鎮壓一方,令蠻夷喪膽。」黃春輝坐直了身體,欣慰的道:「老廖,老劉,老夫未曾走眼吧?」
廖勁笑道:「相公神目如電。」
可小崽子是老夫先發掘出來的吧……劉擎說道:「相公睿智。」
黃春輝伸手按着案幾,用力一撐,起身道:「安逸了!走,去城頭看看。」
三人出了節度使府。
「黃相公!」
「黃相公出來了。」
行人紛紛止步。
黃春輝笑着拱手,「都忙着,啊!」
百姓們默默的看着他,看着那張漸漸瘦削的臉。
一個婦人終究忍不住問道:「相公,醫者如何說?」
「說啥?」黃春輝笑道:「老夫?老夫的身子骨好得很,醫者說了,保養一番,能再活二十載。」
「果真?」眾人眼前一亮。
「老夫何時騙過你等?」
「那我就放心了。」
「哎!黃相公,說是北遼人要來呢!這一戰咱們能不能贏?」
黃春輝點頭,「能!」
「走了走了。」一個老人說道:「相公公事繁多,難得出門一次,別擋着相公,都走了!」
百姓自發散去,前方竟然空無一人。
到了城頭上,黃春輝這裏拍拍,那裏跺跺腳,很是歡喜。
「都重新修葺過。」劉擎負責的此事,介紹了一下修葺的情況。
「好!」
黃春輝摸着城頭,「這裏那年老夫站了許久,也不知誰缺德,摳了個洞出來,如今補了,老夫反而覺得悵然若失。」
他直起腰,看着北方。
「北遼的斥候開始密集了,這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老廖,老劉,可畏懼嗎?」
「怕個鳥!」廖勁爆粗口。
劉擎說道:「來了桃縣就沒等着大戰,老夫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大戰,老夫也等了許久。希望赫連峰不要讓老夫失望!」
百餘騎簇擁着數騎而來。
「相公,是北遼人。」廖勁眯眼,「應當是使者。」
使者進城,本以為會去節度使府,可帶隊的斥候將領問了守城的軍士,卻得知黃春輝就在城頭。
不是說黃春輝命不久矣嗎?
怎地還有精神巡城?
使者覺得此行不妙。
等看到黃春輝後,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瘦了!
病虎看着一陣風都吹的走,比去年瘦了一圈。
而且面色有些病態的紅潤。
「使者此來何事?」廖勁問道。
使者行禮,說道:「這陣子北疆斥候頻繁侵襲大遼,上次更是卑鄙無恥的騙城,陛下震怒,令老夫前來交涉。」
「上次?哪次?」劉擎問道。
老鬼,裝瘋賣傻!
使者仔細一看,卻見劉擎眼神冰冷。
這是譏諷!
「上次楊狗……楊玄衝進金山城,把陳州洗劫一空,更是無恥的擄走了我大遼北院大王的遺孀。
陛下令老夫來交涉,其一,交出吳氏;其二,令楊玄去寧興請罪。」
黃春輝淡淡的道:「那個寡婦?」
劉擎點頭,「是自願跟着子泰來的。」
「那麼,還說什麼?」黃春輝乾咳一聲。
使者冷笑,「擄走婦人,無恥!黃相公,給個交代吧!」
「交代?」
黃春輝背靠城頭,說道:「這些年來,北遼時常清晰北疆,每次你等擄走了多少人口?
其中,婦人又有多少?
大乾三年,有婦人懷孕逃了回來,回到家中見了耶娘,吃了一頓飯,第二日就出城不知所蹤。
第二日,有人在野外見到,那婦人自縊於樹下。
她歸家只是想見耶娘最後一面,可她何曾不想與耶娘長相廝守?卻因懷着孽種而自盡。
那些年,多少大唐百姓慘遭屠戮?誰,來給他們一個交代?」
使者是來挑釁,也是來尋找開戰藉口。
使者冷笑,「兩國相爭,死傷各自承擔。」
「那麼,你來作甚?」
黃春輝淡淡的道:「赫連峰難道以為北遼的人是人,我大唐的人是畜生嗎?」
使者默然。
黃春輝咳嗽幾下,深吸一口氣,開口。
「老夫讀書時,先生曾說,中原歷經無數磨難,每一次異族殺入中原,屍骨累累,罪行罄竹難書。
可中原難免有衰微之時,只能坐視異族肆虐。
不過不打緊,今日之仇難報,可子孫在。
只要我中原血脈不絕,一世不能復仇不打緊,二世不能復仇不打緊……子子孫孫延續下去,終有一日,當報此仇!
老夫此生有個願望,便是哪一日領兵殺到寧興去,去為那些死難的百姓復仇。」
使者聽的怒火中燒,譏笑道:「黃相公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