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內容很短，卻足夠情意綿綿，太過於冗長華麗的龍章鳳藻，反而會隱沒其中真情。

    聞人安沒有過喜歡的男子，自然也沒有寫過這樣的信，更何況以她那種性格估計一輩子都體驗不到這位姓竇的姑娘在寫這封信時的感受。明明心中有千言萬語，落筆卻只有短短几句，明明臉已經羞得通紅，還要擔心對方是否能夠明白自己。

    甄昀本來已經做好了反駁聞人安的調侃的準備，特別是看到聞人安看完信後那微妙的眼神之後，他更加肯定了這一想法。聞人安挑了挑眉，臉色很不滿，「啪」的一下把信紙拍到了甄昀的臉上。

    「什麼時候交的女朋友？我怎麼不知道？太沒義氣了！」

    十分厚實的信紙，材料昂貴价格不菲，有淺淡而精緻的暗紋，就如同寫信的人的心思一般委婉而深切。信紙上有清新甜雅的香氣，如同還未出嫁的閨中少女。

    甄昀一鼻子都是那股香氣，同時把他整個人都熏懵了。他不可思議地看着聞人安，同時迅速收起脫離聞人安魔爪的信紙。

    聞人安很無奈，自己的人品什麼時候在甄昀眼中變得那麼低劣？

    房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然後，甄昀咽了咽唾沫，問道：「什麼是女朋友？」

    陽光明媚，樹影婆娑，美人坐於樹蔭下穿針引線，嫻靜美好如畫。

    青衣侍婢垂手侍立一旁，年輕的面容乖順，眼神卻精明，而她正在專心刺繡的主子，柔美動人的杏眸中是如同無底洞般的深不可測。

    美人輕啟朱唇，「事情怎麼樣了？」

    青衣侍婢面無表情，聲音機械如同沒有生命的玩偶，「老爺對於所有事情供認不諱，供詞已經經刑部尚書韓大人的手交到了陛下那裏。就連王爺也沒有辦法。」

    宋闕儀微微皺眉，刑部尚書韓章是遠近聞名的老頑固，老實刻板認死理。先帝時因反對先帝立太子而被貶，新帝登基後卻不計前嫌，重用為刑部尚書。因為其清正廉明，大公無私又清高不善交際，在朝中的人脈不是很好。但這絲毫不妨礙新帝對其之看重。

    他手上的案子，基本上沒有什麼轉圜餘地了。一分神，手中的刺繡錯了顏色，頓了一頓，慢慢拆下了繡錯的線，換了顏色重新尋找正確的位置。半晌，方復問道：「貴妃娘娘有什麼話嗎？」

    婉黛偷偷覷着主子的神色，道：「關雎宮回了話，沈大將軍這次怕是保不住了。」

    手一顫，針扎破了手指，殷紅的血液從玉蔥般的指尖滲出。婉黛連忙轉身要去找藥，卻被宋闕儀拉住了。宋闕儀淡淡地將手指放入口中吮了吮，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婉黛卻可以看出，她的嘴唇在微微顫抖。

    院中安靜而喧囂，微風拂過，有樹葉的沙沙聲響起。宋闕儀深呼吸，復又問道：「還有呢？」

    婉黛猶豫地看着宋闕儀，不知道該不該說。宋闕儀橫了婉黛一眼，「還有呢？」

    婉黛斟酌着用詞，道：「關雎宮的意思是，關雎宮與朝廷之間不能無人，若是實在沒有辦法……王爺有個侄甥，正巧其妻兩年前病逝了，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手中的刺繡失去了支撐掉落在膝蓋上。庭院中一下子變得出奇的安靜，連呼吸都顯得無比突兀。明明風和日麗，婉黛卻感覺到如同有一隻巨大的手將自己緊緊握住，呼吸困難。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說些什麼，也不敢說，只能擔憂地望着宋闕儀。

    宋闕儀緊緊閉上雙眼，睜開時已經恢復了如常的平靜。她的聲音緩慢而平穩，仔細聽來有微微顫抖，「你去回復關雎宮，一切聽貴妃娘娘吩咐。」

    婉黛的心中仿佛有一顆大石落地，卻總覺得還有什麼東西壓着。她頓了頓，見宋闕儀重新撿起了刺繡，方才繼續道：「另外，貴妃娘娘讓夫人注意一下這次的那兩個人？」

    宋闕儀微微眯眼，眼中有明亮尖銳的殺機閃過，「就是那個竇將軍的好女婿，和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聞人安？」

    婉黛點點頭，「陛下最近很器重竇將軍的那個准女婿，皇后娘娘對那個人也很關照。貴妃娘娘特意囑咐了，夫人留意就好，現在沈將軍的事情還沒有過去，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宋闕儀玉手輕揚，一根彩線從繡布上穿過，「這我自然知道。你先去給貴妃娘娘回話吧。」

    婉黛應了聲「是」，退出庭院。待婉黛的身影徹底消失，宋闕儀方才放下刺繡，閉上眼睛，纖細小巧的身軀渾身伴隨着握緊的雙拳，劇烈地顫抖起來。

    聞人安簡短地解釋了什麼叫做「女朋友」，甄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照你說的，女朋友就是還沒有結婚的心上人？」

    聞人安欣慰地點點頭，悟性不錯。

    甄昀敲了敲下巴，思索了一下，「照這樣說的話，愨娥應該不完全是女朋友。」

    「那是什麼？」聞人安微微偏頭，饒有興趣地看着甄昀。總不會給出類似於「紅顏知己」之類一聽就不靠譜的答案吧？

    甄昀一本正經，「愨娥與我從小父母之言媒妁之約，每次上京趕考，都要感謝竇伯伯讓我暫居竇府。」

    哦，那就是未婚妻。聞人安愈發覺得甄昀的身世肯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從甄昀莫名其妙被楚策重視還成為了出使使者開始，聞人安就覺得甄昀肯定不簡單，現在，這種猜測愈發肯定。

    這張信紙價格昂貴，即使連聞人安這種對這些東西不敏感的人都看得出來，這樣的紙在這樣的年代肯定是造價不菲的。能買得起這樣的紙用來寫信的，絕對不是普通人家。而一個年輕女子，能受到很好的教育，還寫得一手好字的，除了貴族閨秀就是官宦世家，且住在京城，應該是中央的官吏家族。這樣的一個大家閨秀，怎麼看都不會和一個居住在邊境的平民百姓有聯繫，更別說從小訂下婚約。

    「這樣啊。」聞人安點點頭。看起來兩個人不像是父母訂婚，倒像是兩情相悅。不過男女授受不親，看甄昀的樣子和這封信，甄昀和竇小姐應該已經不陌生了。一般在出嫁之前，男方女方不是都不能見面嗎？

    大概是聞人安的反應過於平淡，連甄昀都覺得驚訝。聞人安轉過身正準備出去，算了算時間，又想了想自己一天的行程，然後又走了回來，淡定地坐到了椅子上。

    「反正閒着也沒事，你給我講講你和竇小姐的故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