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林小冬到延邊已經三天了。三天的時間足以令他適應目前的狀態——除了極其寒冷的天氣以外，他並沒有什麼不適。

    與市委書記楊建軍之間的交流也很順暢，看得出來，楊建軍對林小冬的到來還處於一個觀望的態度，對於他這樣的一把手來說，部下的忠誠遠遠比能力要重要得多。

    對於楊建軍對自己的若即若離，林小冬只是裝作不知，這三天裏，他除了儘快地熟悉上手紀委工作以外，基本上沒有別的事情，他也採用了楊建軍對自己的態度，同樣的若即若離，向楊建軍發出了另一個信號：他林小冬是真心誠心用心地來工作的。

    對於延邊官場來說，林小冬這位新紀委書記的到來並沒有多少的出奇之處，有人走，自然就有人來，所不同的也就是政府網站上換一張照片多一份介紹而已，但是對紀委這個系統來說，領導的易主無疑是一個重大的變改，這意味着之前的諸多努力和投資都化為了泡影，一切都歸於零點，更意味着一切都要重頭再來。

    林小冬很清楚地感受到了這種冰與火的兩種氛圍。

    一般來說，地方上對於「空降」都是非常不感冒的。為什麼？真正的官場從廳級序列才算開啟了一扇大門，空降則意味着佔了別人的位子。一個蘿蔔一個坑，從本土上一個，那麼後面再有機會前赴後繼地挪到前面的坑裏去，所以林小冬能夠感受到同僚熱情背後的冷漠。

    而在紀委，卻完全是另一種截然相反的味道。

    他是市委常委、紀委書記，副廳職，下有三位副書記，級別正處，雖然正處與副廳是一線之隔，但是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這個「副」字是會被無限放大延伸的，想去掉這個「副」字，不知道要輾轉多少次之後才能吉星高照獲得這個位置，所以在身披市委常委的光環之下，在紀檢系統中，沒有誰會去挑釁林小冬的權威，哪怕他是初來乍到。

    用了三天的時間，林小冬已經摸清了紀委監察局的內設機構和人員組成，不過他並沒有急於去開全局工作人員的會議，逐一與處室的主要負責人談心，了解情況。

    三天後是個周末，林小冬昨晚睡得比較晚，他在構思一份關於現行紀委工作的具體做法，難得睡了一個懶覺，卻是被一個電話給吵醒了。

    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八點多了，不由啞然，難道這是人在走下坡路的體現？熬個夜就起不來了。

    電話是紀委副書記史天勤打過來的。林小冬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林書記你好，我是史天勤，剛剛回到延邊。」

    林小冬道：「史書記你好，辛苦了。」

    「你在市里嗎？我想向你匯報下工作。」

    「在，這樣吧，我去紀委那邊。」今天是周末，除了值班和加班的人員以外，院子裏空蕩蕩的，林小冬也不想自己出現在這個辦公樓里，給眾人留下作秀的印象。

    很快到了紀委，史天勤就住在紀委的宿舍里，是一個高大威猛的漢子，聲音比電話里要洪亮得多：「林書記。」

    林小冬與他握了握手，笑道：「辦公室里坐吧。」

    進了辦公室，史天勤微微有些詫異：「林書記，你在這邊辦公？」

    「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怎麼？有什麼不對嗎？」林小冬反問了一句。

    這時辦公室的小劉很麻利地將一瓶開水送了上來，為二位領導泡了茶，見沒有什麼吩咐這才出了去。

    史天勤笑了笑：「我還以為是老樣子，在市委坐班。」

    林小冬沒多說什麼，只是道：「聽老雷說你一直在外辦案，具體什麼案子，他也說不出個名堂，你詳細說說吧。」

    史天勤例開始了他的匯報。這些年中央對農業農村的發展尤其重視，所以省里也加大了資金和政策的傾斜力度，各種項目和補貼眼花繚亂，所以有的地方就開始虛報項目冒領補貼。隨着查處腐敗的力度不斷加大，省里對這些專項資金也開始了回頭查，市里自然也是隨之而動。這不查不要緊，一查嚇一跳，查出了不少問題，最嚴重的地方，整個縣農委一條線上的全部翻了船，有的縣區甚至還有副縣級的領導跟着落馬的，這一次史天勤就是去查辦了清水縣的一位副縣長。

    「林書記，案情沒什麼複雜的，但是壓力很大啊。」史天勤的語氣忽然間沉重了起來。

    林小冬淡淡道：「大在哪裏？」

    史天勤苦笑了一聲：「辦案期間，就有領導帶話了，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林小冬知道這是一個非常正常的現象，便反問道：「那你怎麼處理的？」

    史天勤再次苦笑：「都是紀委幹部是黑臉包公，不食人間煙火，大錯特錯啊，一些實際因素還是要考慮在內的，所以我……只能推到你頭上來了。凡是涉及到查案說情的，我一律是同一個口徑，那就是這案子是主要領導交待的，這個家我不了。現在你是紀委書記。」

    林小冬有些樂了：「史書記，現在要求幹部有擔當，你這可是一點都不擔當啊，你是把我往火上推啊。」

    史天勤喝了口茶道：「那我也沒別的辦法啊。」

    林小冬微微笑道：「你做的很對，紀委幹部不容易，乾的都是得罪人的活，只要一動作，表面對你恭恭敬敬的，背地裏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翻出來罵一遍。」

    「林書記，你說的太對了。」史天勤也叫起了苦，「這次去清水縣吧，那位副縣長就拒不配合，說哪天等我不在紀檢戰線了，不弄殘我就是我兒子。」

    林小冬的眼睛瞪了起來：「公然威脅紀檢幹部？」

    「他要麼是仗着上頭有人能護着他，要麼就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史天勤也是一凡人，被人這麼指着鼻子罵怎麼會不窩火，「現在已經轉移到大沙漠隔離審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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