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綏鎮的將士拿出了必勝的氣勢，不過個人的血勇，在火炮面前便有些不夠看了。

    秦軍陣前十多門佛朗機炮一字排開。

    火炮巨大的威力，不管是普通士卒，還是悍勇的大將，都是一炮撂倒，真正在皇權時代，實現了人人平等。

    延綏鎮的重步軍，能夠防禦刀、槍、弓箭，可在火炮面前，卻似紙張一般脆弱。

    火炮射速慢，是對騎兵而言。

    重步軍穿着雙層盔甲，速度跑不快，從進入射程，到短兵相接，得吃多少炮？

    因此要擊敗白廣恩和他統領的三千秦軍，光喊口號和熱血上頭沒用，還得制定一個可行的方略。

    賀人龍在延綏整頓兵馬時，對軍隊進行了一些改革，其中一條便是要求各部作戰時，戰前需要聚集軍官商議對策，主將要集思廣益，聽取部下建議，也要讓每名屬下清楚自己的意圖，明白各人的任務。

    在戰鬥結束後，主將同樣要召集部下，總結戰鬥經驗，反省戰鬥中的不足，以及所犯下的錯誤。

    這兩點如今被嚴格執行，而延綏鎮也因此有別於其它軍隊，戰力得到明顯提升。

    這時高進庫等屬下高呼一陣，抬手壓了壓，待眾將安靜下來，遂即沉聲召集部下，商談具體戰術。

    各人翻身下馬，在地上圍了一圈。

    高進庫目光掃視眾人，沉聲道:「米脂之戰時，大帥以步炮協同之術，大破張天福！今日我部輕兵急進而來，有重步，無火炮，無法重演米脂之戰！眼下敵軍援兵隨時會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必須儘快擊敗敵軍。諸位有什麼想法，可以暢所欲言！」

    李元胤道:「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將重步推進到敵軍陣前，白廣恩若是派出兵馬攔截，重步便與之纏鬥，然後逐步增加兵力，迫使白廣恩增兵，最後馬隊出擊，一舉破敵。若是他們原地防守，重步撞上去後，便可向兩翼延展，我們再仗着人多一起上，直接包抄他的兩翼！」

    延綏諸將士卒高漲，對於李元胤提成的方案並沒意義。

    眼下兩軍對壘，延綏鎮又是進攻一方，沒什麼巧可取，想要擊敗敵軍，就必須壓上去。

    當下各人又商議一陣，補充了一些細節，分享了用得上的戰場經驗，便確立了作戰計劃。

    高進庫道，「大家若是沒有補充，便依令行事！一炷香後，發起進攻！」

    延綏鎮準備進攻時，白廣恩騎馬駐立大旗下，看着延綏軍士卒從戰馬、騾馬和毛驢上取下盔甲，然後披掛到身上。

    白廣恩並未趁機發起攻擊。

    這並不是他不會把握機會，而是他不願意放棄防守的優勢。

    此外，延綏軍的百餘馬軍，佔據陣腳，他這邊一動，反而給了延綏馬隊突襲的機會。

    「將軍，咱們就這麼等他們披甲？」趙顥皺眉道。

    白廣恩道:「他們披雙甲，本將也讓前軍披雙甲。本將援兵就在路上，越遲開戰，對本將越是有利，先生有什麼好急的？」

    兩邊都在披甲，可趙顥觀察一陣，還是有些區別。

    延綏軍那邊動作麻利，顯然不是臨時起意。

    延綏軍中披雙甲的士卒應該經過挑選和訓練，而秦軍這邊則是臨時起意，勻出來的甲冑不和身不說，士卒穿甲速度明顯慢了一拍。

    這時秦軍士卒正往身上套第二層盔甲，延綏軍那邊中軍號角卻吹響了。

    「嗚嗚嗚～」銳利而嘹亮的號角聲，響徹戰場，延綏鎮的將士立刻安靜下來，秦軍士卒則隱約有些心慌。

    明軍作戰一般用戰鼓和旌旗進行指揮，賀人龍覺得戰鼓攜帶不便，不夠靈活，所以小股人馬作戰，都是改用號角傳遞一些軍令。

    激昂的號角聲響徹戰場，號聲一起，延綏軍中一將把鐵兜鍪往頭上一套，便手執盾牌、骨朵錘，朗聲嘯叫，「狹路相逢勇者勝！延綏鎮，殺！」

    「殺！」五百重步齊齊用兵器敲擊盾牌，而後齊刷刷的邁步向前。

    延綏鎮這邊一動，還在穿甲的秦軍士卒，看到他們浩浩蕩蕩壓來，便有些慌了。

    白廣恩眉頭一挑，也看出了兩隻隊伍間的差距，不過他戰陣經驗豐富，當即揮手喝令，「發炮！」

    白廣恩與建奴作戰時，常常與八旗重步交手。

    世人都知八旗馬軍厲害，其實八旗的重步軍，戰力也極為恐怖，可以說是無堅不摧，無固不破。

    相比內穿鎖子甲，中間穿棉甲，外罩鐵甲的八旗重步軍，賀人龍的重步明顯還欠些火候。

    白廣與八旗重步交過手，他雖沒打贏，但是摸清了重步的特點。

    重步軍極具戰力，刀矢難傷，但它速度很難提起來，交戰時只要不被重步分割包圍和咬住，完全可以從容避開。

    不過他身後是糧倉，今天日不能逃避，所以他令前軍也披了兩層盔甲，準備以重步對重步。

    當然他也看出來，延綏軍有備而來，對方重步應該經過訓練，他臨時組織的雙甲兵，多半不是敵手。

    若是直接對攻，肯定打不過，好在他火器眾多。

    以兩軍的距離，火炮轟擊幾輪後，延綏軍陣形必亂。

    這時白廣恩一聲令下，秦軍陣前，炮隊指揮令旗往下一揮，各門火炮立刻炮身猛退，炮口騰起團團硝煙。

    炮彈威力巨大，不是血肉之身能夠抵擋，延綏重步看見極速射來跑彈，軍官當即呼喊，「拉開距離，衝擊！」

    軍官吼完，便身先士卒，抄起兵器，提起腳步，奮力向秦軍發起了衝鋒！

    「沖啊！」在他身後，延綏重步高聲回應，原本緩慢推進的五百重步軍，全都撒開丫子跑了起來。

    不過重步穿了兩層盔甲，負重六七十斤，哪怕身體強健，也做不到健步如飛。

    這時一枚接着一枚的炮彈落入奔跑的陣群中，砸在地上激起蓬蓬泥土，砸中延綏將士，瞬間將重步撕碎，騰起團團血霧。

    有在米脂交戰的經驗，延綏重步間拉開距離，降低被火炮擊中的概率，可秦軍火炮眾多，連續射擊之下，還是不斷有士卒被炮彈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