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碼頭,王憶先匯合了等在這裏的三組長王祥雄,然後僱傭拉煤的大車準備出發。
他找了相熟的趙老鞭,通過趙老鞭又找了兩輛驢車、兩輛牛車。
這樣他們分來回兩趟就能把七噸多的煤炭都給運送回碼頭。
去的時候熱鬧了,學生們擠進車子裏,坐在車上一個勁的喊『嘚兒-駕』。
車子很髒,不過學生們今天沒穿乾淨整齊的校服穿的都是破衣爛衫,這不怕髒,所以他們玩的很開心。
今天過來的都是男學生,五個大車裝的滿滿當當。
充當挖煤勞動力的大人們可不能坐車了,他們得跟着車走。
按理說孩子們也不能坐車,因為他們要給人家的是兩趟車的錢,孩子們坐這一路也等於一趟——
一車孩子重量不比一車煤炭輕多少,拉這麼多孩子去一趟煤場應該收一趟活的錢。
不過王憶面子大,加上他見了五個車把式後就一人給發了兩盒香煙,車把式們不好意思斤斤計較。
跟王老師處好關係可比拉一趟活的錢更有價值。
煤場叫西山煤場,顧名思義就是在縣城西邊,不過不在山裏,叫『西山』是因為這地方常年有煤炭堆積如山。
畢竟縣裏發電站全靠燒煤,所以煤場常年備着煤炭。
到了冬天煤山更高更多,天天有船從內陸運輸煤炭到碼頭上來,再轉乘拖拉機給送到煤場去。
走在路上他們便碰到了這些車,斷斷續續有車斗裝滿煤的拖拉機『轟隆隆』的經過。
快到西山煤場的時候經過一條小路,路面坑坑窪窪,拖拉機在這裏要減速。
然後路旁有一群手持鐵杴、掃把的男女老少,每當遇到拉煤的拖拉機行駛到這裏的時候,他們就爭先恐後地用鐵杴往煤車上猛戳幾下。
這樣本來拖拉機就顛簸,加上他們用了工具,那自然會有一些煤從車上滑落下來。
每逢此時,男女老少們便會佔領拖拉機離開後的路面進行搶煤。
隨隊的王祥雄便跟王憶說:「王老師,讓娃娃們在這裏下車吧,就在這裏撿煤。」
王憶愕然道:「這是撿煤嗎?這是搶煤吧?隊長就是讓咱們學生在這地方撿煤嗎?他不是薅國家羊毛、挖國家牆角的人呀。」
王祥雄說道:「是,隊長不是這樣的人。咱們不去跟他們一樣拿着鐵杴掃把的上去扒拉煤塊子,不佔那個便宜。」
「不過你看這裏地面多坎坷,拖拉機開過來就會顛簸,往裏一直顛簸,顛簸之下是不是就有煤塊子煤渣子掉低聲?」
「所以咱們讓娃娃們下車往裏撿煤還有掃地上的煤灰土,他們幹的是這個活!」
王憶恍然,問道:「那這些人為什麼不往裏去?」
王祥雄笑道:「煤場不讓。」
「是這樣的,來這裏的偷煤還有撿煤的都是窮人,有購煤本他們也買不起煤,所以就趁着空閒時候過來撿點煤、偷點煤啥的。」
「煤場知道這事,以前打擊過他們,後來你爺爺知道了,就讓治安員同志過來暗訪,看看是不是有組織的在偷煤。」
「要是有組織的那就進行打擊,不是有組織的那就是窮老百姓過來撿點煤回去避寒,這種事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要他們幹的不過火,比如別上車去搶煤,只是看着車來了戳個一下子兩下子戳點小煤塊下來,那司機就不管,要是過火了那就會讓治安員來抓人。」
「可是往裏就不行了,」他指了指往後的路徑,「煤場有省里物資保障局的幹部,人家不讓老百姓去挖國家牆角。」
「不過咱們領的是一群學生,讓學生去撿撿落在地上的煤塊子、掃掃地上的土,他們一般不會管。」
王憶看向學生們身上的破衣爛衫。
他突然明白王向紅讓學生們穿成這樣的意思,本來他以為是學生們來勞動,怕染髒了校服所以才穿破爛衣服。
可現在來看,王向紅是讓他們打扮的可憐一些,贏取幹部們的同情心。
王祥雄說道:「今天過來的娃娃多,先把地面往裏掃一遍吧,把煤灰土都掃起來,回去能打煤糕用。」
「然後等我安排一下,把煤炭買下來以後,我領上一幫子學生挎上小竹筐、拎上麻袋去國營食堂、糧管所、百貨大樓、治安局這些機關單位外頭倒煤灰的地方轉一轉。」
「這些單位富庶,煤灰里還能找到沒燒乾淨的煤塊啥的,我尋思下午也能收拾上一些。」
王憶聽得這話相當心酸。
我王某人明明身家百萬、明明有的是發財之路,卻還要領着學生撿破爛?
但這就是82年的風潮。
艱苦樸素,勤儉節約!
生產隊的社隊企業辦得很好,不缺學生們來撿煤、掃煤土所節省下來的一點錢。
可一碼事歸一碼事,生產隊可以掏五千塊買一台機器,但不能掏五十塊買一噸多的煤炭然後讓學生們坐享其成。
這不是王向紅自己的觀念,這是時代氣質,現在哪怕城裏的學校也會在冬天組織學生們在課後或者周末挎上小籃子去各機關單位撿煤的活動。
因為學校不光想要省錢,也想要用實際行動來教育學生們踐行國家所提出的『勤儉節約』口號。
王憶得尊重這時代的傳統。
於是他說道:「三組長那你來調人吧,到時候你準備怎麼着?是兵合一路秋風掃落葉,還是兵分多路各自突擊?」
王祥雄說道:「兵分多路最省事,效率最高,可學生們跟這些機關單位不相熟,有時候得去機關大院裏撿煤,人家不一定讓進。」
「所以還是我領着吧,我跟國營食堂都熟,可以把學生領進去;治安局是咱們有莊局的關係,進去撿個煤渣這種事不算走後門,人家會讓咱們進去。」
「糧管所和百貨大樓那邊有熟人,我認識他們兩個單位的鍋爐工,項玉環娘家大哥在百貨大樓的鍋爐房上班,他女婿在糧管所的鍋爐房裏。」
王憶聽了他的話後明白了。
原來選的這些機關單位都是有關係的。
他想了想說道:「那縣委大院呢?咱們也有關係,去他們煤灰里撿點煤渣、廢煤球,這沒問題吧?咱們是在踐行國家關於『艱苦樸素』的作風指令嘛。」
王祥雄笑道:「你爺爺早就踐行了,縣大院不用去了,裏面煤都是燒徹底以後才會倒掉,煤灰里什麼都沒有。」
「真正有料的是縣醫院、鐵具廠這些地方,他們是燒煤大戶,又財大氣粗……」
「那就去!」王憶說道,「縣醫院後勤副主任楊樹秋經常來咱們隊裏買月餅糕點,我跟他相熟,過去撿點煤渣不是事。」
「鐵具廠這邊咱們也有熟人,他們看門大爺還有幾個領導夏天吃咱們的海鮮涼菜、冬天吃咱們的烤紅薯和糖炒栗子,現在去撿點破爛他們不至於還不讓咱們進門。」
王祥雄打了個響指說道:「好,這樣咱們今天收穫差不了!」
「走吧,咱們先進煤場開票買煤,錢都帶上了?」
王憶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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