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夏雨去不得的地方,只有她不願去的地方。早前不願進去這四四方方的人間牢獄,是因為覺得自由勝過一切,也覺得沒必要進去。
可是現在,站在高高的宮門底下,夏雨想着。沒有什麼比為花滿樓一百多條人命討回公道,以及為趙老九做些事更重要。
將趙祿給的半塊玉佩交給門口的守衛,守衛快速的送進去,而後一層層的轉交,終於到了趙祿的手裏。一見是自己給夏雨的半塊玉佩,趙祿自然喜出望外,急忙吩咐順子,「趕緊帶她去御書房的偏殿,朕在那裏等她。」
大臣朝見才能去御書房,所以夏雨是進不了御書房的。
所以,趙祿只能在御書房偏殿接見夏雨。
夏雨站在宮門口等了很久,尋梅與阿奴面面相覷。
「少主真的要進去?」尋梅猶豫着。畢竟這裏是皇宮,是權力中心。當年宮主最恨的地方,就是這裏。如今夏雨卻要主動進去,讓尋梅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來都來了,難道還要打道回府?」夏雨一笑,「放心吧。我不會有事。」
「屬下可以陪公子進去。」始終不說話的阿奴,終於開了口。她本就是睿王府的人,何況早前是宮裏的罪奴,所以對宮裏的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
夏雨點頭,「好。」
初入宮闈,其實夏雨自己心裏也沒底。趙老九不在,她得靠她自己,就好像從前的自己那樣。
眼睛放亮點,心眼放多點,嘴巴甜一點,膝蓋也不妨軟一點。生存是王道,沒必要和一些不相干的人。那麼較勁。擠不進去的世界,她不會強擠進去,免得為難了別人,還膈應了自己。
不值得!
順子一眼就看見了夏雨,一路小跑着跑到夏雨跟前,「夏公子,這邊請。」
夏雨點頭,帶着阿奴走了宮門。
這是她,第一次踏入皇宮。
可不知為何,竟有種莫名的感覺。這種感覺幾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似乎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朝重逢,而後百感交集,一時間竟無語凝噎。
站在九曲廊橋上,夏雨頓住了腳步,不知道為何,心裏有些慌。
莫名的慌,莫名的亂。
撓了撓後頸,夏雨深吸一口氣,跟着順子繼續往前走,「順子公公,皇上在哪?」
順子笑了笑,「夏公子莫着急,皇上在御書房的偏殿等着,您哪----跟着奴才走就是了。前頭是御花園。待會若是見着一些貴人,您別抬頭。」
「我記下了。」夏雨頷首。
御花園裏的鶯鶯燕燕確實不少,都是趙祿的後宮。什麼美人、貴人、妃子之類的,一個個矯揉造作,看着笑顏如花,實則勾心鬥角,暗鬥不斷。
也難怪,女人那麼多,皇帝卻只有一個,誰不想一生一世一雙人。
只是進了這皇宮,這話只能當成傳說,聽聽就算了。
「放肆!」一聲尖銳的嗓音,陡然從後頭傳來,順子撲通就跪在了地上,頭壓得很低,似乎極為恐懼,連身子都跟着微顫起來。
阿奴快步上前,拽着夏雨跪地,壓低聲音道,「別抬頭,是太后。」
夏雨心驚,怎麼太后那個老太婆也出來了?可憐了她的膝蓋,在睿王府她都沒怎麼跪過地,入了宮卻直接跪上了。
地板太硬,硌得膝蓋----真不是一般的疼!
「這不是宮裏的吧?」薄瑤太后緩步上前,偌大的太后鑾駕,就這麼浩浩蕩蕩的在夏雨跟前鋪開。華衣錦服,頭戴鳳釵,儀態端莊高貴。那雙銳利的眸子,冷冽無溫的掃過眾人頭頂,呈現着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態。
順子跪在地上,忙不迭應答,「回太后娘娘的話,是。」
他不敢多說,怕多說多錯。
「是皇帝召見?」薄瑤太后微微凝眉。
順子頷首,「是。」
皇帝慣來胡鬧,又一心魯班之術,想來又是些民間之流。思及此處,薄瑤太后輕嘆一聲,轉身幾欲離開。可也不知為何,剛剛邁開步子,忽然又頓住了腳步,回頭盯着跪在地上的夏雨,「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這話一出口,夏雨心中微驚。
但太后就是太后,豈能忤逆她的意思
有關於身份尊卑之事,夏雨還是清楚的。以前不知道,但自從進了睿王府,和趙朔在一起,夏雨基本上明白了一件事:人與人之間,很難有平等二字。
百姓就是百姓,皇室就是皇室。
人世間就是這麼現實,容不得你不承認。
夏雨深吸一口氣,微微抬起頭,羽睫微揚,目光突然就撞上了薄瑤太后投來的視線。只是那麼一瞬,各自仲怔,而後眸中有微恙的東西,轉瞬即逝。
「參見太后娘娘。」夏雨磕頭。
薄瑤太后快速收回視線,「你叫什麼名字?」
「夏雨。」她應聲。
太監總管吳恩訓斥,「放肆,回答太后娘娘的話,應該加上奴才二字,你這----」
「好了。」薄瑤太后抬手,示意吳恩莫要插嘴,「你----今年多大?」上長以圾。
「十六。」夏雨不敢抬頭。
薄瑤太后心下微驚,面上仍舊保持着最初的平靜,「起來吧!」
夏雨謝恩,這才起身。
眼前的夏雨,實在是太像了。像當年的自己,看着她,就像在照鏡子。別說薄瑤太后,就連她身邊的方英姑姑,也跟着心跳加速。
可惜這夏雨是個男兒身,否則----真當比當朝公主,長得更像薄瑤太后。
「三弟!」趙祿一路小跑而來,乍見太后也在場,隨即斂了笑意躬身行禮,「給母后請安。」
奴才們悉數下跪,「叩見皇上。」
「起來起來,都起來。」趙祿一把將夏雨拽到跟前,「怎麼拖了那麼久才到?朕都等了好久,實在等不了,就過來找你。走,趕緊跟朕過去。」
「皇帝。」薄瑤太后冷着臉,「大庭廣眾,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你可是當今皇上,豈能與一介平民如此牽扯不清?」
趙祿面色微變,隨即變得恭謹起來,「兒臣魯莽,請母后恕罪。」
「還有,你方才叫他什麼?」薄瑤太后問。
趙祿躊躇了片刻,不知該說什麼。整個人顯得有些拘謹,有些慌亂無措。
夏雨上前一步,「回太后娘娘的話,奴才家中姐弟三個,奴才排行老三,所以家人喚奴才.乳.名為三弟,以示親切。奴才與皇上偶然結識,皇上一時興起,不小心叫了奴才的.乳.名,還請太后娘娘恕罪。」
這話倒是合情合理,雖然皇帝有失體統,但也無傷大雅。
聽得這話,薄瑤太后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宮禁之地,不可恣意。去吧!」她轉身離開。
腳步聲漸行漸遠,夏雨的脊背,早已出了一層寒涼。
「三弟,走。」趙祿一把抓起夏雨的手,直接帶着她一路疾走,全然不顧周旁奴才錯愕的眼神。夏雨想掙脫,然則----趙祿走得正興奮,難得夏雨進宮,他高興得很,自然不會放開。
趙祿直接帶着夏雨去了御書房偏殿,卻忘了鬆手,「你難得進宮,朕甚是高興。說,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滿足你。」
第173章三弟,你的手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