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派人退開,都齊齊看向年胥。
年胥緩緩說道:「黃州失守,唐軍來勢洶洶,此戰,彭卿,方卿……」,他看了白雄一眼,「白卿,要勉力。朕,在汴京看着你等!」
「是!」
群臣告退。
年胥坐在御座上,久久不動。
「引弓,此事你如何看?」
謝引弓欠身,「奴婢不敢幹政。」
年胥淡淡的道:「往日諸位相公說什麼要小心內侍干政,可今日他們氣勢洶洶,朕,竟然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朕無法說,那就讓別人來說說。你盤觀者清,給朕分解一番。」
謝引弓出身將門,開口道:「陛下,戰前諸位相公都看好黃州,不外乎便是有雷琦坐鎮的緣故。可雷琦卻敗了。
那楊玄奴婢還記得……當初他出使汴京,陛下令人帶着使團四處走走,在葉城遭遇了叛賊,眼看不敵,楊玄接手了指揮。
人生地不熟之下,他依舊帶着缺額的守軍擊敗了叛賊,此戰奴婢琢磨過……」
「如何?」
「不俗!不凡!」
「哦!這麼說,你認為雷琦敗的不冤?」
「雷琦與楊玄誰更厲害,奴婢不敢妄言,不過就算是敗了,也不該敗的這般快。
奴婢先前聽了錢南的一番話,奴婢覺着,這番話怎地像是雷琦該說出來的呢?」
年胥默然,神色平靜。
「大周重文輕武,武人地位低下,若是錢南真想請好手幫襯,宮中就有。可奴婢就奇怪了,雷琦怎會阻止他?多幾個好手不好嗎?雷琦傻了?」
年胥輕輕嘆息,「原來,都是聰明人。可彭靖等人,為何覺着朕很蠢?青天白日之下,滿口胡言。」
平靜語氣中,隱含着怒火。
「可朕能如何?若是不制止,隨後孫石等人會趁勢攻擊,朝堂大亂。如此,這一戰還打什麼?朕直接束手就擒,去長安做個安樂侯好了。」
大唐立國後,滅國十餘,那些所謂的國主到長安,都被封了爵位。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蜀地的國主,被封為安樂侯。
此君在長安過的頗為舒坦,一次進宮赴宴,被問及在長安是否適應時,他答道:此間樂,不思蜀。
謝引弓輕輕搖頭,「陛下還是保重身體才好。」
再這般焦慮下去,大周皇帝怕是要再度倒下了。
……
雷琦回到了家中。
家人聞訊相迎。
「這是污衊!」
連老妻都知曉這事兒是污衊。
雷琦坐下,「老夫知曉,誰都知曉,可誰都不知曉。」
他看着汴京的天空,突然笑了笑。
「老夫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站在哪一邊,故而今日人人都知曉老夫冤枉,可卻無人為老夫喊一嗓子……
冤!」
汴京城中的一聲咆哮很快就湮滅在了熱情中。
唐軍破了黃州,即將兵臨永州的消息傳出去,那些士紳迸發出了驚人的熱情。
糧草,人手,要什麼有什麼!
巨量的物資在汴京雲集。
目的就一個:舊黨一定要贏!
「相公。」
從黃州丟失後,蒙漳就跟在方崇身邊。
方崇抬頭,「那楊玄身邊有些好手,據聞氣血強橫,尋常好手不堪一擊。有人說當用修士抵禦,你以為如何?」
蒙漳說道:「所謂修士,只是一心修煉,尋求長生久視之人。最虔誠的,從不干預世事,唯恐分心,影響修為。
再有,修士看似強大,可卻也只是凡夫俗子,面對勁弩攢射,也得退避。若是被大軍圍住,以弩箭開道,修士,也只能做了厲鬼。」
方崇心中一動,「若是動用床駑……」
蒙漳笑道:「怕是神仙也得退避三舍。」
……
黃州破了。
這個消息刺激了中路大軍。
張楚茂身先士卒,幾度險些破城,都被守軍頑強的驅趕了下來。
就這般攻打了數日,張煥毛了,某一日凌晨,當他披甲出現時,整個中路大軍都怒了。
這一戰打的窩囊,竟然需要主將出手。
「酒肉管夠!」
大營中開始瀰漫着酒肉的香氣。
有軍士垂涎欲滴的道:「這可是難得的美食。」
一個老卒咧嘴笑道:「臨死前也得吃頓飽飯不是!」
一頓酒肉吃了,唐軍再度發動進攻。
這一次,沒有誰後退。
鳴金收兵的東西都被收了起來。
守軍也知曉今日大概就是決戰,連百姓都登上了城頭。
「人在城在!」
守將咆哮着,被一發弩箭帶走。
副將高呼着接替了指揮。
半日後,城破!
「相公,屠城吧!」
「這些狗東西,殺了咱們多少兄弟!」
「相公!」
麾下殺紅了眼,張煥知曉。
殺紅了眼的軍隊需要安撫,最好的法子便是繼續殺戮,還有燒殺搶掠。
周遵淡淡的道:「一旦屠城,接下來會更難。」
張煥當然知曉這個道理,「都回去,城中繳獲優先給予陣亡將士的家眷。」
用錢財來安撫軍心效果也不錯。
「相公,右路軍破雙峰。」
石忠唐也加快了攻伐的速度。
但還是落後了。
「告訴他,大軍需在葉州歇息五日,五日之後信州不破,提頭來見!」
周遵回到自己的住所,對常牧說道:「老夫覺着,南征,才真正的開始。」
常牧說道:「是啊!開始有些輕敵,大軍被阻截於葉州一線,給了永州周軍從容準備的機會。下面一戰……老夫覺着,怕是會血色漫天啊!」
周遵疲憊的坐下,有人送了茶水來。
他喝了一口茶水,「此戰北疆軍本是輔佐,沒想到卻成了亮點。」
常牧笑道:「這兩日老夫在營中轉悠,聽那些將士提及姑爺時,都讚不絕口。老夫不止聽到一人說姑爺是大唐名將了。」
「大唐名將!」
周遵的眼中多了些欣慰,「這一次他能大放異彩,老夫也頗為驚訝。」
常牧試探道:「老夫觀姑爺,好似一心想在北疆紮根。如今他為刺史,以後再想往上攀登就越發的難了。」
周遵說道:「周氏,當傾力相助!」
世家門閥資源豐富,但並非人人都能利用這些資源。作為家主,周遵需要統籌考量整個周氏,把資源儘可能公平的攤開分配下去。
否則誰會服氣?
一旦內部因為資源分配不公生出了齟齬,再強盛的家族也會沒落。
這是歷史無數次證明了的道理。
常牧笑道:「此戰之後,誰能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