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誠似是陷入回憶,繼續說道:
「玄二叔滿載而歸,可我那天就打到了兩隻兔子,被取笑了兩句,就耍脾氣不肯下山,吵鬧着要繼續進山。」
「耗了一會兒,正好有一頭花鹿從林間竄了出來,父親你下令其他人都不許開弓,只讓我射。」
「匆忙之下搭弓發箭,我只射中了花鹿的小腿,它猛然受驚就往山里逃了。」
「我追趕過去,那頭花鹿跑了沒多久,突然栽倒在地,四肢抽搐。」
「父親您說,這是一頭母鹿,且有孕在身,身形遲緩,所以才被一箭射中。」
燕天都皺眉想了一會兒,方才記起確實有這回事,耐着性子道:
「過去這麼多年了,沒想到你還記着。說起來,秋天也快到了,改天有空召集族中子弟一起去落鳳山打獵,尚武風氣不可忘。」
燕明誠點頭稱是,垂首道:
「我一時心軟,想讓父親放了那頭花鹿。」
「可您卻說,花鹿疲於奔命,已經耗盡氣力。」
「縱然放它一條生路,也站不起來。等到天色暗下,猛獸出沒,照樣要被吃掉。」
「與其落入豺狼之口,不如一箭射死,省得痛苦。」
「於是我兩手發抖,射殺了花鹿。」
「然後您又說,鹿胎是一味名藥,倘若剖腹取出,除盡殘肉,放在爐子裏烤至干透,有補虛生精,治療寒症的奇效。」
「隨即遞了一把刀子過來,讓我取出還未出聲的幼鹿胚胎。」
「我記得很清楚,您當時教導我,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做人要狠,做官更是如此,心慈手軟成不了大事。」
「我在陽平縣的時候,經常想起這句話。」
燕天都微微一怔,隨後哈哈笑道:
「誠兒你已經領會三分真意了,要不然怎麼能想出剿匪平亂的這一招。」
「既逼得縣城裏的富戶豪商個個交錢,同時還拿下一筆功勞,上報朝廷,獲得封賞。」
他不認為自己教給大兒子的道理有什麼錯。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當年要是不夠狠,長房壓得過二房麼?
豺狼能勝虎豹,原因就在於其兇惡狡詐。
「往事何必再翻出來講,誠兒,幾個兒子裏最像我的就是你,寒沙他喜好享受,放不下權勢之心,難成大器。」
「昭兒更別提了,習武勤奮,但天資有限,而且耳根子軟,滿腦子江湖義氣,缺乏遠大志向,比起老二還有所不如。」
「你我皆有大氣運,大機緣,所以才能得到神功擇主。」
「因此,我們要懂得珍惜這份際遇,切不可辜負了。」
燕明誠用力點頭,似是銘記在心:
「明白,我必定不會讓父親的失望。」
燕天都讚許道:
「辦完這場英雄宴後,你就放下長房俗務,繼續跟我一起參悟《種玉功》。」
「為父年紀大了,精力不如以前,第二層結鼎篇還差些時日就能練成,耽擱了你。」
「不過也快,你別心急,屆時,我倆一起開啟第三層的內容,衝擊更高的層次。」
燕明誠眸光波動了一下,拱手道:
「一切都聽父親的安排。」
燕天都目光如炬,仔細看了片刻,沒瞧出大兒子有什麼問題,揮手道:
「你且退下吧。」
燕明誠再次行禮。
轉身走出百草書屋。
心裏不住地冷笑。
明面上說放下長房俗務?
實際上是想讓自己把大權交還給二弟燕寒沙!
父親的心,未免太偏了!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句話,說得真好。」
燕明誠面無表情,一雙眸子暗紅如血。
……
……
翌日。
一身粉色襦裙的燕如玉,帶着一個提着醫藥箱的郎中來到外宅的偏僻院落。
「大夫,你真的會治離魂之症?可別看我年紀小,就想矇騙診金!」
小丫頭說話聲音清脆,可態度卻是極為認真。
陸沉昏迷不醒後,燕閥之中也就屬她最為着急。
為了治好所謂的「離魂之症」,燕如玉前前後後請了好幾位大夫,那點攢下來的積蓄都要用完了。
「不瞞小姐,我祖上是御醫,最擅長的就是三魂七魄離體難回的疑難雜症。」
那郎中約莫三十許,臉色顯得僵硬,語氣倒是很自信。
「這可是你說的,沒治好我不給診金!」
燕如玉心心念念出診的銀子。
「成,保管藥到病除。」
郎中拍着胸脯道。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穿過廳堂往臥房走去。
床榻上躺着一個眉清目秀的稚子,呼吸均勻,昏睡也似。
燕如玉眼眶泛紅,她每日都來,每日見到的都是同樣景象,每日都盼望着有一天真哥哥能睜眼醒過來。
「小姐,我這治病的手段密不外傳,外人在場,施展不得。」
郎中放下醫藥箱,面露難色。
「你可別趁機偷拿什麼東西!」
燕如玉兇巴巴說道。
「要是被燕閥的護院家丁發現了,腿都要打斷。」
郎中麵皮抖落幾下,訕訕笑道:
「我是大夫,又不是竊賊。」
燕如玉仍自不放心,盤問了幾句底細才肯離開臥房。
等到小丫頭一走,那郎中就大喇喇坐了下來,張口問道:
「我說小娃兒,你打算睡到什麼時候。」
陸沉聞言,忽地掀開被褥,直接坐了起來。
他既然接管了這一具道身,自然不會再裝睡裝昏了。
「前輩會易容術麼?一人千面,每次都有不同。」
郎中冷笑道:
「我就知道!你這小娃兒詭計多,先前在名樓昏倒過去,驚得那丫頭大聲叫喊,把你抬回了燕閥。」
「後來我幾次探訪,發現你心神若死,沒有絲毫波動,真以為得了什麼狗屁離魂之症。」
陸沉心態已經轉變過來,對於魔教不再牴觸,嘿嘿笑道:
「那前輩是怎麼察覺不對的?」
郎中自得笑道:
「我連着來了三四次,每回都是一樣,但卻有一處很古怪——你這小娃兒躺在床上半月,血肉筋骨依舊強健,沒有半點衰弱跡象!」
「武道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沒道理你昏死過去,魂魄離體,還能自行打坐練功吧!」
陸沉挑了挑眉,這位自稱是天命魔教的無名氏,心思頗為縝密啊。
換做其他人,只怕疏漏過去了。
「我今日扮成郎中過來,就是想看你個小鬼到底搞什麼名堂?如若不想拜我為師,犯不着裝死。」
郎